冯小刚：将做作进行到底

　　分镜头三： 做作

　　拍照过程中

　　“冯导，收点下巴。”“可以把脚放在椅子上。”“不用总看镜头，放松点儿……”摄影师和我在一旁不时对小刚做着提示。他很配合，很耐心。

　　突然，扑哧一下乐了，大家都莫名其妙。他忙解释：“我突然想起来谁说过，最高境界的时尚就是不留痕迹的做作，超境界的做作就是最时尚的。我现在就争取更做作一些，那就离时尚更近了。做作在这里是绝对的褒义。其实，我是个离时尚挺远的人，不太讲究。可对它并不排斥，挺好的。时尚圈子里的人都挺有意思，脑子挺活的。我也该努把力，咱们一起将做作进行到底！”

　　在当下，一个词，可以在一夜间将其褒贬义完全颠覆；一句话，可以在转瞬间将词性由名转动：你今天雅虎了吗？而一部电影，更可以将一个导演抛向高空或是摔入低谷。一切过程就在八分之一秒中发生了，并且无法预知。

　　《夜宴》那一页，翻篇儿了，已经成为历史。尽管在《集结号》拍摄初，《夜宴》的上映档期，冯导依旧无法释怀，情绪一度“将”在那里。还是王中军的一句话，让他心里敞亮开来：“该翻篇儿啦！”都是凡人，面对一石之后的千层浪，各种质疑，甚至言辞过激的评论，相信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拿得起容易，放得下就没那么简单了。

　　半晌，不知道有谁提了句奥斯卡。他很淡然地摇头，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没什么戏。没有专门的公司来做宣传，基本没戏。”

　　很想找别的茬把这话题岔开，却觉得做作得很。静默了漫长的几秒钟。倒是他先打破僵局：“抓紧时间干活！接着将做作进行到底！”

　　分镜头四：念想

　　工作室小吧台前

　　他的烟抽得很凶，一根接一根。拍特写的时候，因为要烟雾重浓些，那根抽得格外快。我说：“麻烦你再点一根吧！最后几张片子了，　　再坚持一下！”他忙说：“好，好，配合配合！”导演助理在一旁揭发：“让他抽烟，他高兴着呢！”

　　“怎么想起拍战争片？是因为好奇？想把没尝试过的古装片、战争片什么的都试一遍？”

　　他并不见怪我如此发问：“还是因为故事。我先看到这部小说，觉得可以改编成剧本。接下来的事情很是顺理成章。没太多刻意。”

　　“可是……”我把原本想说的话换了个说法：“你知道你所有的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哪一句吗？”

　　他看着我，一脸真诚地等待答案。

　　我也极为真诚地回答：“《甲方乙方》的最后一句台词，葛优说的。”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小刚和我异口同声背诵出来。那让人愉悦无比又感慨万千的片子仿佛就在眼前。我的眼睛发潮。我很想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却没敢望过去，我怕我的情绪被他笑为矫情。相信他也很怀念那个时候，在他的《我把青春献给你》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一次凯歌导演对我说：《甲方乙方》里，有一句台词我最喜欢。

　　我说：您得告诉我。

　　凯歌说：最末了优子说的那句，语调也好，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我想说，我们都很怀念它！

　　相信在冯导的内心深处，也很怀念它！

　　分镜头五：伪另类

　　采访结束

　　这个分镜头的题目是copy冯导曾经一篇文字的题目——《伪另类》。

　　“中国的伪另类总体表现出一种伪霸气，对商业也表现出了一种非常功利的伪愤怒，这种伪霸气和伪愤怒唬住了媒体，也唬住了一批伪前卫的评论家，因此显得人气很旺。伪另类也分两种：一种是让别人晕，如坠雾里云端，自己心里很清醒，知道自己在作秀，目的还是商业。王家卫就是成功的一例，类也另了，钱也赚了，名利双收。另外一种比较傻，别人晕，自己也晕，本来是伪军，却非把自己当鬼子来严格要求，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饥寒交迫，一腔悲愤。我要是有一天丧失了想像力，为了掩盖创作的低能，又还想在电影界混饭吃，可能也会摇身一变，成为伪另类，那样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成为前面的那种，做一个有利可图的伪另类。”

　　这段肺腑之言，冯导写于四年前。如今再反复揣摩其中的字字句句，颇有些嚼头。聪明的人知道前瞻与自省，虽然事情做下来或许因为这样那样因素的影响，而违背自己最初的设想，但往往对于因素的抵抗力恐怕才是真正的能力。创造力和想像力并不是人类最缺乏的，抵抗力才是人类最终战胜一切，得以存活的能力。

　　冯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是你我一句两句就可以说的。但至少肯定他是个聪明人，这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其实，人这一辈子就在做一件事：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到最后，是否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或者干脆就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个人，这些都是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