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讳言在精神病院工作

精神病人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护理他们比护理一般病人往往需面对更多的困难与挑战，承受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辛。

    昨天“5-12”国际护士节，记者采访了东莞新涌(精神病)医院的刘倩青护士长，在这个岗位上她一干就是24年。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刘倩青同无数的精神病患者打过交道，她用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融化了一颗颗冰封的心。

 
    初次面对揪着院长衣角参观病房

    “我当时只有16岁，和我一同分配到这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报到当天，院长带我们参观病房，看到满院子或坐或站的精神病人，我俩都紧张得要死，一边一个紧紧揪着院长的衣角，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记者(以下简称“记”)：为什么选择到精神病院做护士？

    刘倩青(以下简称“刘”)：我1981年毕业于惠阳卫校，那时候还是国家统一分配，不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记：还记得第一天来医院报到时的心情吗？

    刘：那时候心里好害怕，真的不敢想像这样一份工作会是什么样子。我当时只有16岁，和我一同分配到这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报到当天，院长带我们参观病房，看到满院子或坐或站的精神病人，我俩都紧张得要死，一边一个紧紧揪着院长的衣角，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大笑)

    记：到工作岗位后，自己有没有打过“退堂鼓”？

    刘：刚开始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留下来的，没想到这一做就是24年。

    当初医院条件没现在这么好，仅有几间平房，护士也只有几个人。家人和朋友都劝我调到别的综合性医院，我就说先干一段时间再说，反正什么工作总要有人干啊。后来我发现，精神病人其实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吓人，他们中有很多都是很聪明的，是一群不幸的人，特别需要关爱和帮助。大约用了两年时间，我适应了这份工作，也爱上了这份工作。

 
    痴心不改记不清被病人袭击过多少次“有时候给病人喂饭，冷不防他会把嘴里的饭喷你一脸。有的病人偷偷把小便装在饭盆里，等你进去查房时‘哗’地泼得你满身都是，作为精神病人的护士，你永远想不出病人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

    记：精神病人毕竟不同于常人，给他们做护理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刘：精神病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自制能力，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病情发作。精神病人入院后，要帮他们洗澡、换衣服，没有自理能力的还要帮他们喂饭、喂药，这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存在危险性。

    记：有没有被精神病人攻击过？

    刘：这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医院的每一个医生护士都有被病人打骂的经历。至于我本人被病人打骂过多少次，都记不清楚了，挨病人的打骂几乎天天有。

    记：医护人员被病人攻击的情况有多严重？

    刘：一般都是被病人打到手脚、胸口、腹部等部位，被病人吐一脸口水还是最“温柔”的(笑)。最严重的那次，我们一个医生被病人突然推倒在地，摔成了骨折。男病区经常会有病人冷不防从背后搂住护士，我们在值班室一听到喊叫，就赶紧出来解围。去年一个刚工
作不久的护士被男病人追赶，最后没办法躲到办公室的桌子底下，吓得直哭。

    记：你被病人攻击印象最深刻的是哪次？

    刘：(低头沉思)大约10年前，有一次我上晚班，两个病人在病房打架打得很凶，我听到动静，赶忙过去打开门放其中一个病人出来。另一个病人在病房大声叫骂，也急着要出来。我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打开门，没想到他一出来就攻击我，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身上有多处被他的指甲抓伤，幸亏同事及时赶到，把我解救出来。后来这个病人康复，我问他为什么打我？他说没有啊，对不起了。

    记：照顾他们，还要忍受他们的攻击，有没有感到过委屈？

    刘：开始是有啊，不过现在都习惯了。有时候给病人喂饭，冷不防他会把嘴里的饭喷你一脸。有的病人偷偷把小便装在饭盆里，等你进去查房时“哗”地泼得你满身都是，作为精神病人的护士，你永远想不出病人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笑)很多病人在接受治疗时都说过，“你害过我，等我出去后就打死你”。上次有个病人出院后，在街上看到我，偷偷从背后冲上来打了我一拳，过路人还以为怎么回事，现在我每次上街买菜都要左顾右盼的，生怕被突然袭击。不少病人出院后就在附近活动，看到医生就打。刚工作时，我还经常会为这些委屈得哭鼻子，现在觉得没什么，病人毕竟是病人。

    记：冯小刚的电影《没完没了》中，精神病院的医生拿着电击棒去抓人。

    对付比较狂躁的病人你们有什么办法？

    刘：(表情严肃起来)那是电影，电击棒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的。对症状比较严重的病人，我们会按规定使用“约束带”，来控制住病人的举动，一般注射完镇静剂后，病人都会平静下来。经常会有精神病人在街上症状发作，袭击过路人，这时候派出所会通知我们过去。有的病人手中有刀，警察也拿他没办法，我们一般是由医生跟病谈，分散他的注意力，另一个人悄悄绕到他身后，拦腰抱住，就可以轻易“拿下”。

    笑对病人康复病人回来看我最感满足“情绪低落时，我会出去逛逛街，同好朋友喝喝茶、聊聊天，马上就没事了。但只要一出现在病人面前，我都会保持笑容，让他们从心底感受到温暖。”

    记：天天面对精神病人，有没有采取一些防御措施？

    刘：精神病人反复无常，防是没法防的，护理人员能做的只有去承受这份责任。每个月送到医院来的有不少是流浪汉，这些病人普遍衣衫褴褛，身上肮脏不堪。入院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洗澡，我和其他护士一样，一般就是戴个手套、穿上胶鞋，没有别的措施。
上个月收到一个病人，给他冲凉时发现身上皮肤多处溃烂，后来一化验竟然是个艾滋病患者。当时，我和其他接触过这个病人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开了点药吃。

    记：天天面对的是精神失常的患者，时间长了对你的情绪有没有影响？

    刘：情绪肯定会受到影响。有时候给那些浑身上下黑糊糊的流浪汉擦洗完身体，连饭都不想吃了。但回头想想，他们都是遭遇不幸的人，需要社会的关心，慢慢地自己就习惯了。情绪低落时，我会出去逛逛街，同好朋友喝喝茶、聊聊天，马上就没事了。但只要一出现在病人面前，我都会保持笑容，让他们从心底感受到温暖。

    记：在同精神病人打交道时，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刘：(笑)当然是看到他们一个个康复出院了。上个月刚出院的一个流浪汉，刚送来时又黑又瘦，脏得没有一点人样。在这里治疗两个月后，我们给他刮了胡子，剪了头发，养得又白又胖，病好后原来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家人过来接他的时候，我们都由衷地替他高兴。还有一个60多岁的退休教师，因患忧郁症几次想自杀，在这里住了3个月，我们天天去开导他，后来老教师想通了，说出院后可以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今天上午，还有一个以前的病人说要来医院看我，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很满足。

    记：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过入了这一行？

    刘：从来没有后悔过，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做下去。我这个人优点就是心态特别好，对自己有信心。人家怎么看我的工作，我都不管。有人问起我在哪里上班，我会理直气壮地说“我在精神病院工作”。(笑)人生就那么长，开心也要面对，不开心也要面对，我干嘛不选择开开心心？

    记：家人对你的工作理解吗？现在的待遇怎么样？

    刘：老公说“你自己喜欢就做”，女儿说“妈妈你怕不怕，怕就不要做了”。我每月的工资虽只有二三千元，朋友都笑我“挣钱只够买花戴”(笑)，连旅游都不够。不过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平衡，有事做就觉得生活充实，同事之间也相处得很好，我认为自己的工作挺有价值的。

    对工作充满爱的人

    在采访刘倩青的3个多小时里，她略显消瘦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即使谈起多次受到精神病人“突然袭击”的经历，刘倩青依然显得淡定而从容。

    “我喜欢做回我自己”，她说。在24年的护士生涯中，刘倩青都能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去面对她的病人、面对自己的人生。10年前，医院领导就提出让她担任护士长，被她婉言谢绝，不是因为怕担当责任，而是希望活得更自由、洒脱。

    同事们说，她温暖的笑容散发着人性的光辉，融化了无数精神病患者冰封的心灵。

    病愈出院的患者说，她充满善意的笑容化解了自己心中的积郁，总是那样令人感动。

    去年刘倩青被任命为住院部副护士长，不过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同普通护士一道给病人喂饭、冲凉，“我热爱这份工作”，她说。

    刘倩青，女，东莞人，40岁。1981年从惠阳卫校毕业后，在东莞新涌(精神病)医院住院部从事基础护理工作至今，是该院工作年限最长的护士之一，现任主管护师、住院部副护士长，因工作成绩突出，曾多次受到市卫生部门及医院表彰。

    刘倩青说，她这个人优点就是心态特别好，对自己有信心。别人问起她在哪里上班时，她总会理直气壮地说“我在精神病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