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大师”全线沉默 谁是养生乱象的罪魁？

　　“中国目前的新闻报道经常缺少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例如当中国养生出现热潮时，中国的主流媒体都开始做养生节目，而当大家发现张悟本的养生理念存有问题时，又开始一股脑儿地进行打击。”

　　在人们的视线中，似乎永远都不缺少各种养生“专家”的身影。从号称人生百病皆因水，病了的人就该用芒硝强行“脱水”，结果导致多人死亡的胡万林，忽悠癌症患者放弃化疗，而是要吃排毒餐，结果造成很多人贻误病情的林光常，再到自称是明朝太医刘纯的后裔，是中国唯一的瘤科世家，但在2008年底被拘押的刘太医……一个个曾经红极一时，甚至被捧为神医的“专家”先后粉墨登场，很快又销声匿迹。

　　如今在超市里，很多人看到售卖的绿豆和长茄子，很自然就会联想到号称“中医食疗第一人”的张悟本。几个月前，因《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一书和湖南卫视《百科全说》节目突然蹿红的张悟本及其理论曾在社会上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根据他的理论，不论是治疗近视、糖尿病、高血压，还是癌症，绿豆和长茄子，这两样最为常见的食品几乎可以包治百病。

　　但是很快，张悟本的食疗理念包括其个人身份开始受到外界专家的广泛质疑。甚至还有律师称，由于悟本堂所登记注册的经营范围包括“批发兼零售预包装食品；零售图书、电子出版物；技术推广服务；经济贸易咨询；承办展览展示活动；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不含演出)；会议服务”。该范围里并没有提到张悟本所说的“食疗咨询和食疗方案服务”。张悟本坐诊属于违法行医。

　　5月26日，朝阳区工商分局执法大队和朝阳区卫生局卫生监督所联合对悟本堂进行了检查。虽然在现场，执法人员只发现了经营用的绿豆和钙粉，并未发现非法行医行为，但执法人员表示，将就悟本堂是否存在虚假宣传、超范围经营等问题开始介入调查。

　　5月28日，卫生部首次公开否认了张悟本“卫生部首批高级营养专家”的身份，并邀请了6位国内顶级专家，对张悟本提出的一些错误养生说法进行了批驳。专家表示，蔬菜在综合的平衡膳食里发挥作用，不是只吃蔬菜别的都不吃了就能够有利于健康。茄子的纤维多，对消化有好处，但它只是一种普通的蔬菜，没有降血脂、治肿瘤的功效。把绿豆的功效夸大是非常不科学的。虽然吃一定量的豆类对健康很好，但是绿豆不能治病，过量食用豆子对健康是否有益，还值得探讨。

　　一位曾在悟本堂看病的患者告诉记者，在悟本堂很忌讳用“看病”两个字，平时患者和工作人员都很注意。而他们通常拿到的“药方”也无外乎长茄子、绿豆、白萝卜、钙粉等等。不久前，他还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在前台吵嚷，说要找张悟本“讨说法”，因为她坚持喝了近半年多的绿豆汤，高血压的病情也没有好转。

　　在此之后，张悟本在多家电视台录制的节目停播。很快，有奥体中心管理人员对外表示，悟本堂整体建筑风格与奥体不符，被定性为违章建筑，拆除了其部分建筑结构。

　　6月14日，记者致电悟本堂。 线路接通后，电话另一头是自动回复：1为食疗咨询；2为眼疗咨询；3为购物；4为问路；5为投诉建议。记者本想与张悟本取得联系，但1007号接线员却告诉《北京科技报》，不方便透露张悟本的电话，并表示，目前张老师很忙，暂不接受咨询。位于东直门的中医研究院健康之家也已暂停预约张悟本的专家号，已预约到号的人可持有效单据退费，对于外界的质疑和前一段时间关于悟本堂接受有关部门检查的情况，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回复记者：“你有什么关于健康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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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进入悟本堂官方网站查询，养生论坛显得一片冷清，只有6月5日以前的几个养生帖子还在。而张悟本也没有在其网站上做出任何声明。

　　与张悟本的火爆程度不相上下的还有一位人称“圣手医师”的天津老太太杨奕，在今年上半年，杨奕曾在多家养生保健节目中亮相。其著作的《手到病除》一书，更是一度成为畅销书籍。

　　杨奕是中国各地“拍手”爱好者的“教母”，她声称这种方法可以治疗多种疑难病症。在做客某电视节目时，杨奕称，“每个人每天要拍手1000下，狠狠地拍，不要怕痛。一段时间之后，手指会变长，身体更健康。”此外，她表示，自己能够根据人鼓掌的声音，判断出是否健康。而 “杨奕指定”的被冠以神奇疗效的砭石，据称可以散发出对人体有益的远红外射线和超声波脉冲，促进微循环、调理新陈代谢，相当于远红外治疗仪的效果，目前市场上已经高达近万元一块。

　　杨奕的理论也同样受到了相关专家的质疑。很多专家指出，拍手就是一种普通的健身方法，没有那么神奇。长期坚持拍手，可促进气血通畅，增加机体热度，预防多种慢性病。但号称拍拍手就能治病毫无根据，通过拍手声音或手指的情况看病更不靠谱，无非是为了在电视节目中吸引眼球而故作惊人之语。

　　此外，中国地质大学珠宝学院教授何雪梅认为，砭石，也就是微晶灰岩，不是稀缺的石材，价格也不应很高。现在对于砭石保健功效的宣传大都言过其实。微晶灰岩是一种碳酸盐类岩石，其中含有的钙、镁等成分都是岩石的组成部分，人体不可能从岩石中吸收这些成分。

　　而对于砭石的能量场这个问题，目前中科院的一项实验证明，砭石中散发的远红外线非常微弱，甚至还不如太阳光照皮肤上的远红外线量大。

　　记者致电杨奕的经纪人许先生，他告诉记者，杨奕在8月份之前都不会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她正专心在家写书。对于关于养生专家的质疑，许先生告诉记者，他们不想做任何解释。“现在是敏感期，我们也不想成为一直被关注的焦点。”

　　与此同时，被人称为“中医养生界于丹”的曲黎敏也不断遭受到来自专业人士的质疑。在互联网上，质疑者与“曲迷”经常展开论战。

　　2008年，曲黎敏的《从头到脚说健康》一书火遍全国，她所参与的节目也连连创下收视纪录。曲黎敏在节目和书中经常使用大量的临床治疗知识和案例，但有专家指出，其著作中存在大量医学错误，而她所在的北京中医药大学的相关人士也表示，“曲黎敏在学校所教课程均与临床无关，她在外面讲什么都是她的个人行为，与学院无关。”

　　在张悟本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很多人突然发现，曲黎敏也忽然消失了。记者想采访曲黎敏，知情人表示，近期比较敏感，她拒绝任何媒体的采访。

　　此外，《不生病的智慧》一书的作者，被称为“健康教母”的马悦凌，《求医不如求己》系列图书的作者中里巴人等人也在同样面对外界关于他们理论和身份的质疑时，大多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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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养生乱象罪魁

　　在舆论的顶峰，立刻采取一些管理行为，虽然看着解恨，却显现不出合法的程序正义，沿袭的是示众游街平抑民愤的传统执法观念，暴露了一种以暴制暴的心态。

　　□文/本报记者 孙燕燕 蔡虹 谭娜

　　一个个“神医”前赴后继，但是养生市场却从没有因此而变得冷清。在北京，“清华池”是一家上百年的老字号，并提供养生“足疗按摩”服务。足疗师窦志勇告诉《北京科技报》，现在，足疗养生行业日渐升温。“2009年3月份店内的记录显示，每天的客流量只有30～50人，周末也就在60～80人/天。而到了今年，每天的客流量最少也要在120～140人，周末可以达到200多人/天。”

　　中投顾问医药行业研究员郭凡礼告诉记者，目前，人们对养生和保健的需求确实越来越高了，尤其是继SARS和甲流之后。这从保健品市场的消费数据就可以看出来，2009年，他们监测发现，目前国内保健品市场规模已经超过日本，上升为全球第二位。数据显示，美国的年消费量为1100亿元，中国则为911亿元。并且，从2006年到2009年这三年间，国内每年保健品的年消费增长额都在30%左右。因此，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年中国将有可能取代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保健品消费国。

　　之所以类似“张悟本现象”层出不穷，首先是因为，目前普通民众对于养生知识虽然非常感兴趣，但是科学观念还非常匮乏，基本上处于一种盲从的状态。

　　“去年年底卫生部关于国民健康素养调查显示，具备健康素养的人只占6.48%，也就是说100个人里还不到7个人能分辨健康信息的真伪。”郭凡礼说，正是健康素养的缺乏，才让不科学的养生理论大行其道。

　　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市场司司长骆诗文也阅读过张悟本写的养生书籍。他告诉记者，在这本书里，关于经络和穴位的中医基本理论是没有错误的。“但问题在于书中提到的搭配方子。这些方子都是个人的体验以及道听途说，没有科学论证，也存在一些错误。比如，张悟本的书中提到‘生吃黄鳝’可以治疗肠梗阻。其实，这是瑶州、苗州等少数民族的土方子，黄鳝钻来钻去，可以打通人体堵塞的大肠和小肠。但是，一旦黄鳝进入胆道，就会造成胆管堵塞，易使人们患上‘堵塞性黄疸型肝炎’。”

　　中医“药食同源”的说法在中国深入人心。从春秋战国到隋唐，各种著作中提出的可供食疗的食物超过了200种，目前卫生部也界定了近百种既是食品又是药品的物品。常识和习惯，加上中医本身的一些理论和说法，使各种养生理论更容易被人们信服。

　　目前，有限的公共卫生资源并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很多人还不能理解，现代医学并非全能，不是所有的疾病都能被彻底治愈，现代医学还会存在诊断不清楚、疗效不满意等问题。这些都催生出大量有养生需求的民众，他们也因此宁愿相信“神医”。

　　“类似问题之所以发生，我们也不能把责任完全推到张悟本这些人身上。”中国传媒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传播专业委员会主任段鹏告诉记者，在这些事件中，媒体也有一定的责任。

　　在某知名电视台任节目编导的宋告诉记者，在制作养生类节目时，为了追求节目效果，通常编导都会要求来访专家将药物和治疗方法说到有近100%的效果。“如果连自己都不能确定一定能够治好疾病，这样对观众怎么能有说服力？扩大的疗效才更易被人接受、参考、效仿，从而引起社会反响。”

　　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份调查显示，养生保健电视节目收视率长期稳居各类电视节目的前三位。除了央视外，全国20多个省市的上星电视中，开办养生保健节目的有20多个。一些电视台，养生医疗主题类节目占节目比例约8成，为了提高收视率，节目组也更愿意捧红一些养生、医疗明星，扩大其影响力，聚拢固定的收视人群。

　　而如今，图书出版界的运作模式也加速了神医的崛起。很多养生专家自掏腰包出书，为了图书能够畅销，出版人会通过“打榜”的方式让其进入有影响力的图书排行榜。与此同时，包装团队也会为养生专家虚构出种种光鲜的经历和头衔，并将这些打在书、海报上进行宣传。媒体和图书出版的“配合”加速了这些人的走红，因此一批批“神医”就这样诞生了。

　　段鹏说，媒体作为社会公器，应该属于社会大众以及所有公民，但是中国的媒体离这个要求却还有一段距离。由于资讯发达，大众获取信息的渠道都是一致的，任何一个热点问题都不可能会存在独家报道，于是媒体会被一些事件背后的推手和炒作迷惑，从而导致跟风现象。“但是无论在哪个国家，任何年代，媒体都要把公众的利益放在首位，其次才能考虑盈利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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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鹏指出，国外一些主流媒体会在一个热点新闻出现时另辟蹊径，以一个独特的视角去报道该新闻，但是中国目前的新闻报道却经常缺少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例如当中国养生出现热潮时，中国的主流媒体都开始做养生节目，而当大家发现张悟本的养生理念存有问题时，又开始一股脑儿地进行打击。中国关于媒体的相关法律相对健全，但现行的问题是执行、处罚、自律的力度却很弱，大多还依靠编导和记者自身的科学素养。

　　在骆诗文看来，目前，“养生”在法律法规中，仍然尴尬地停留在“盲区”。养生专家资质混乱，缺少监管，缺少统一有效的行业规则。养生保健市场还没有一个监管机构的存在，对于养生类书籍和节目，也没有一个合理的审查标准进行“把关”。这直接导致部分错误的养生观念已经造成群体效应后，有关部门才进行滞后性的“纠错”。

　　此外，在“张悟本事件”中，由于有关部门缺乏管理经验，一些管理手段还值得商榷，例如拆除悟本堂的部分建筑等。相关部门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政府部门在转嫁责任，把自己由一个“问题解决者”的角色转化成一个“麻烦制造者”。在舆论的顶峰，立刻采取一些管理行为，虽然看着解恨，却显现不出合法的程序正义，沿袭的是示众游街平抑民愤的传统执法观念，暴露了一种以暴制暴的心态。

　　郭凡礼也指出，目前国内的养生保健市场门槛是非常低的，数据显示，国内保健品企业有2000多家，但投资10万元以上100万元以下的企业占了保健品生产企业的40%，投资超过1亿元以上的只占1.45%。整个行业鱼目混杂，缺少规范。

　　他说，在西方发达国家，政府和普通民众是非常重视养生学的，但是他们更注重生命的安全和健康。所以对于没有科学依据的养生理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国内有关部门应该尽快出台相关政策规范，加大监管力度。各级卫生部门和媒体应该努力向公众传播科学有效的养生知识，培养一大批科普型的养生专家，达到对养生行业的正面影响。

　　骆诗文也表示：“对于养生学和相关理论我们不能一棍子打死。我看了张悟本的书，是中医研究所的下属机构包装出版的，每本35元。这是在权威机构的认可之下，才在社会广泛流传的。而且，近些年，卫生部也认可了中医防病的理论，并向社会大力推广。比如，2010年，政府向上海长宁区的老百姓每人发放5万元，来预防疾病。我们需要的是向公众传播更多有益的科学知识，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养生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