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恨我的性取向

　　受访人：亚宁(化名)男，潮汕人，其他不详

　　采访：晓颦

　　亚宁给我的信是二月的最后一天发出的。看到落款处“亚宁”这个署名时，我脑海中立即便闪现出一个很阳光的面孔——曾经主持过中央电视台《同一首歌》节目的那个**。然而，这个给我写信的也叫亚宁的**却在自己名字的前边加上这样的定语——一个苦恼的人。

　　粗略地读完一遍来信之后我终于知道，亚宁的“苦恼”缘于他是一名者。

　　“专访”开办以来，我偶尔收到过类似的信件，也先后采访过几位者，尽管他们年龄、性别、职业以及受教育的层次各异，但是，正如亚宁在信中所表达的一样，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对自己的性取向痛心疾首。亚宁的字迹很清秀，像是出自一个腼腆的女孩子手笔，中规中矩地写满8页三百格稿纸，但是，从头至尾读过几遍之后，我的感觉是亚宁意犹未尽，他在信的结尾告诉我，他也许还会写信或打电话给我。

　　就这样等待亚宁的“下文”，我一直等了几个月，却一直没有音讯。亚宁没有留下他的电话或地址，我无从联系到他，但是每一次整理那些来信时我总会在心里问：亚宁，你还好吗?

　　晓颦：

　　看你的专栏有一段时间了，每次总会被里面的故事所吸引，掩卷之余我总会想，这些事就真实地发生在我们周遭，这么说来，芸芸众生中，是否每个人在其平淡、平静的外表之下都有着一颗不平静的心?是否在每一颗心的最深处，都隐藏着一段“不足与外人道”的故事?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给你写这封信，也许是那些话压抑在心里太久不吐不快的缘故吧?好几次我想给你打电话，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因为，那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一年一度的春节刚过去，这个在许多人心目中喜庆的节日却被我视为“黑色的日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特别害怕过年，在我看来，过年不仅意味着年龄的增长，也意味着烦恼的增多。每天，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困扰着我，简直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也让我感觉了无生趣，真不知道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有一件事使我的心灵一直备受煎熬，那就是，我是一名者!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与生俱来的，总之，当我开始有性意识时，我就发现，我喜欢的是男性。我很喜欢跟男性朋友呆在一起，令我有赏心悦目感觉的，也都是男人而非如花似玉的女人，再漂亮的女孩我都不会“来电”，面对她们，我往往无动于衷，心如止水，倒是经常会对一些男人心动，偶尔在路上碰到一些长得帅气的**，我会禁不住多看几眼。天哪!我这不是吗?这个发现令我痛不欲生!我试图改变自己，我尝试着结交一些异性朋友，但是，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我欲哭无泪，我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出毛病了?

　　我很讨厌自己这个样子，总觉得自己像怪物一样，很肮脏，很恶心。我的灵魂仿佛被一个恶魔攫取了，我在它巨大的阴影里挣扎、徘徊，却总摆脱不了它的魔爪。我渴望像正常人那样生活。过完年，我应该算是“大龄青年”了，早就该成家立业了，但是，我偏偏是这个样子，怎么能结婚呢?这也许就是我害怕过年的原因吧?这几年，不断有热心的亲戚朋友给我介绍对象，对于他们的一片诚意我不好拒绝，总得挖空心思找一些借口一再推托，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好硬着头皮去相亲，但是，那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苦差事，那种时候，我真的痛苦不堪。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跟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如果那样对人对己都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又不能明明白白地跟所有关心我的人说出来，我知道一旦说出，那将会引起一场轩然，而我在大家的眼里，将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真的连想都不敢想。

　　当今社会，尤其是在我们潮汕地区，能有多少人认同呢?其实，我并不奢望所有的人都能理解，我只希望大家都能以平常心看待像我这样的人，但是想来这是不可能的。我不说，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特别是爱我的人痛苦，我不想让我的父母家人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我的父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他们已经为碎了心，我不可以在他们的伤口上再撒把盐。这几年，我身边的朋友、同学一个个相继结婚、生子，我在为他们默默祝福的同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双亲，我愧对他们，我每天都活在一种深深的自责中，这种感觉让我生不如死，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我目前跟一个朋友有“同志”关系。

　　我们保持这种关系已经有几年了，其实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是我把他拉下水，我为此十分内疚，觉得很对不起他的。不过，他现在对我已十分冷淡，似乎是在躲避我，我也曾经想放弃这段感情，但是却身不由己，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已很深很深。我知道我们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也许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我从内心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但是，我总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我真想一个人离开汕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去寻找我爱并爱我的人，过一种我喜欢的生活。从很小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到北京去，那是我最向往的地方。

　　但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双亲，他们现在都已老了，身体又不太好，而且每天都还要为生活奔波劳累。一想到自己要离开他们而不能在他们的膝下尽孝，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我真的于心不忍!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多，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已越来越远离当初的理想，有一些梦想在我看来已经是无法实现的了。我毕业至今已有好几年了，一直想找一份比较好的工作，多挣点钱，让父母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因为我家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父母为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没能享享清福。

　　但是，我换了几份工作，却似乎每况愈下，不但没能改变家庭的现状，反而让父母替我担忧，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尽管我知道父母是不会介意我挣的钱多钱少的，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子女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但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我为此越来越自卑、自闭，朋友也越来越少了。我知道自己所走的这条路前方布满了荆棘和坎坷，但是我仍必须走下去，因为我别无选择。

　　我希望有一天能踏上一条康庄大道，我的梦想能早点实现。晓颦，说真的，我不知道今天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能跟你说这么多，也许让你都觉得烦，但是，我发誓，这句句都是我的心里话，它一直被我深藏在心里那个最隐蔽的角落，我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起，我真的是把你当成最可信赖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分担我一点点的痛苦，这不会太自私吧?不知道你看了我的信之后有什么看法?

　　但愿我这不会影响你的情绪。今天就谈到这里吧，谢谢你听了我的倾诉。这是一次特殊的“专访”。

　　除了一封没有发信地址的信，我对受访人亚宁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确切年龄，只能从字里行间去揣测他的心理、设想他的形象。一遍又一遍地捧读亚宁的来信，我的眼前浮现的是一个孱弱、文静、敏感、无助的**，不知道我的感觉有没有错?亚宁，我的“倾听”真的能带给你些许的宽慰吗?但愿如此。

　　选择

　　人这一生，总是在选择与被选择。任何人都有权利对自己的职业、兴趣、爱好等等作出选择。而在千差万别的选择中，当然也包括自己的性取向。现在的社会已经宽容多了。只要不危害社会，还妨碍他人，个人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便无可非议。可是，由于社会制度、文化背景和传统习俗的差异，相同的选择，往往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这种现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我相信，在这个社会中，每一个公民都希望个人的隐私能得到保护，个人的选择能得到尊重。可是，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已隐隐作痛时，是寻求解决的办法，还是任其继续发展下去?这又面临着选择。

　　宽容

　　曾几何时，还是个望文生畏的词，它让不少人闻之色变，不同的性取向被理解成变态，其身边的人总会以一种异样的眼光去看待。按照世俗的观点，无疑是违背常伦、离经叛道的，者被排斥在社会主流之外。也正因为受这种传统观念的左右，亚宁才会觉得自己的事“是难以启齿的”，并因此而感到焦虑、郁闷与无助。在阿白看来，也是一种隐私，我们应当尊重。属于个人感情问题，它不会给我们的生活环境带来很大的影响，而我们如何评价也没有影响其存在。

　　所以，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宽容地看待。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改变。据悉，在西方，和异性恋一样公开正常。从这个层面上讲，者不该受到过多的讦责，他们不过是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诠释了另类的情感内涵。正常人无法具体体会的心态，我们就不能妄加评论和排斥，毕竟这也是一种爱，对他们本身而言是一种我们人人都追求的幸福。存在即合理，亦如此。作为旁观者应该学会宽容。当然，最关键的是亚宁应该把握住自己，自信地面对生活，面对自己的这种性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