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舞蹈明星的变性人
http://www.qm120.com2008-11-07 16:32:34 来源:全民健康网
2002年早春的一个下午, 我们在北京一个酒吧约见金星。她打扮得很温柔,很优雅。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金星是异类,但她很勇敢,敢于把自己从七尺男儿变成了女人。与她的勇敢相比较,倒像是我们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接受她。 。
主持人:现在你生活当中还有这样的眼神,还有这些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吗?
金星:没有,几乎没有。
主持人:是没有,还是你不太在意?因为,你可能也不太在意,你的心态非常好,因为你不太在意。
金星:对,我不在意,可能是我不在意,因为我觉得,人们说(我)是太正常的了。
因为人们要说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很特殊的一件事情,人们要说起这个事情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人们可能会说,“啊,金星,听说过金星,金星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她会讲这个经历,但我觉得这个很正常的,他们说说罢了。
人们有说的权利,有评说的权利。我就经常跟我自己说,你向生活、向生命讨了这么一大份自由,你还不把别人评述的自由给别人,我就说,他们(评)说不影响到我任何事情。
可能从我出院的那一天,迈出医院的那一天,我就开始培养我这个心态。因为人们评说是正常的,而且他们越说,可能我越自信,因为我做了一件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不影响社会,并不影响他人,所以我觉得我很坦然。
当人们问及我的时候,有两件事情,有一次我做出租车,一个司机问我,“哎呀,,你的声音好象是很低沉嘛”,我说,“是啊,以前我是个**子,现在是个女孩”,他说,“你开玩笑吧”,我说“不开玩笑,有什么开玩笑的呀”,“怎么会呢”,我说“怎么不会呢”,他说“是嘛,哎呀,那挺好的”。
第二次是我第一次在电视台录节目,(当时)有一群小朋友们,可能(是)他们的父母陪着来,父母肯定会说,“哎呀,这个金老师原来是个男的”。小孩童真无邪嘛,就过来,(说)“金老师,你以前是个男的吗”,我说“是啊”,他说“那你为什么做女人了呢?”我说,“我觉得我做女人应该更好啊,所以我就不做男人,做女人了”。
其实我觉得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可回避的,也不把自己弄的特别尴尬。所以我觉得很坦然。
主持人:我知道你现在坐(在)我面前跟我讲话,你的讲话方式,你的言谈举止,是你作为艺术家把它塑造出来的,还是你很自然的表现?
金星:没有(刻意塑造),我以前就是这样子。
主持人:以前就是这样子?
金星:我的说话声音,我的说话语速,我的手势,我的眼神和以前一模一样,所以,以前了解我的人,包括我的同学,他们以前说:“哎呀,金星现在是不是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特别紧张,但见到我以后,不到两分钟,就说“哎呀,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我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所以我在同学圈里头有个外号叫“玻璃鱼”。
主持人:“玻璃鱼”什么意思?
金星:(是指)全透明的,特别透明的,骨头、肉全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心里想什么说什么。
可能我没有想到要塑造一个什么样子,我觉得(这)可能(是)我自己最舒服的样子。而且,全世界很多做了变性手术的人,据我所知,在欧洲有一些还是比较优秀的,有些从女性做到男性,他们做到非常成功的律师、议员,还有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但在亚洲,人们可能是因为受泰国文化的影响,那里很多人做了变性手术,他们可能追求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所以,当我出现的时候,其实(人们)面对的,并不是我这个人怎么面对社会,而是人们通常的概念当中,做了变性手术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咱们俩现在坐在一起这样聊天,很多人在听到金星以后,(在)他没见过我之前,想象中金星肯定是浓妆艳抹,特别夸张的服饰,鲜红的嘴唇,长长的指甲,走起路来特别忸怩,特别夸张那种女性形象。那么,(当)很多人见到我的时候,(会说)“哎,她不是这样的啊”,失望的同时可能觉得就接受了。
因为通常的概念当中,有些人到泰国旅游,觉得做了变性手术,应该特别夸张的,你一看就能看出来。我就使他们觉得……,我说“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我并不像你们想象那种夸张的化妆,那种特别装束”,虽然行为上我做了同样一件事情,跟全市说我在做变性,做了性转换手术,但是我从生活态度上,生活取向上和生活的定位上完全是一样的。
1969年,金星在辽宁一个小县城出生,是家里唯一的**,但他从小特别喜欢唱歌和跳舞,喜欢所有女孩子关心的事情。9岁时,金星考入沈阳军区前进歌舞团,1984年曾在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深造。19岁时,金星作为中国第一位现代舞演员,去美国研习西方现代舞。1993年,金星修炼成舞蹈大师,并带着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到中国——他要改变自己的性别,从此做一个女人。
金星:其实这种想法,在我19岁到美国的时候就想有了,要做手术,要回到女人的identity身份当中来。但是从19岁之后到28岁这么长时间,其实是个思考的过程,我在想我的心态。手术很简单,你在医院呆上几个月,或者个把小时或者怎么着的,你就解决这个physical(物理)的问题,通过现代技术手段。
但是最难的并不在医院那个过程,最难的是从你走出医院开始。所以,这个心态(需要)你准备好。这个心态我准备了八年多时间,我觉得从我的社会能力,从我各个方面,(包括)待人处事,以及我的事业不会受到影响,继续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然后我才走出这一步。
主持人:那这八年等于你每天都自己跟自己对话,一个人说做,另一个人说是不做?
金星:对,而且这两个人像天平一样,每天把这个筹码,放这边一点,放那边一点,到底哪个是更重要。而且你从小从事艺术,你对生活,包括对自己一种appearance(形象),你的出现有一个很完美的要求,我像不像(女人)。我想象,如果我自己一米八几的个子,膀大腰圆的,我会放弃这种想法,可能找另外一种方法去平衡我这种心态。但是我觉得上帝还给了我这么一个条件,而且从我的事业角度上,可能只会拓宽。如果我自己把握的很好,做的很好,在我的事业角度上,以前只是做一个男性舞蹈演员,现在作为女性舞蹈演员,我除了演舞蹈以外,演话剧,演电影,各个方面拓宽更多的艺术表现方式。所以我觉得,好,我就走这一步。
主持人:我知道在做这个手术之前,医生会让你做很多的问题来综合考虑你适不适合做这样的一个手术。但是,也有很多人做完手术以后,因为那个过程其实很痛苦,很多人会后悔,在痛苦的时候就会后悔了。你在痛苦的时候有过后悔吗?
金星:没有。当时最后进手术室的时候,医生问我说“你有多大把握”,我说“50%”。
主持人:他问你有多大把握?
金星: 对。
主持人:是什么意思?
金星:他说你自信心有多少。
主持人:能够承受多少?
金星:对,承受多少,我说50%,他说50%你就敢做这么大决定吗?我说另外50%我扔到天上去了,是上帝处置我了。医生说,“哎呀,真是”,然后就进了手术室里。所以,当时我进手术室并没有紧张,因为(已经)进了几次手术室了,因为整个变换过程需要通过几次大手术。我每次上(手术)台的时候,当时有很多朋友,(如)张元,包括很多中央台的一些朋友,他们都拿摄像机拍整个过程。
主持人:我看过一些。
金星:对,我进手术室的时候,不像一般人进手术室,就几个无影灯照一下完事了。这回打了很多灯,所以我突然感觉像进到摄影棚的感觉,所以我特开心,我说“哎哟,我又上台了,只是上的手术台不是舞台”。完了以后,我坐在那儿,我说“麻醉师开始吧”,我当时没有任何紧张。
金星笃信命运的安排,既然出生在中国,那上天定是希望他在中国完成变性手术。于是,金星的手术在北京香山一家整形医院里进行,从隆胸,到除胡须,再到去喉结,最终彻底改变了金星的内分泌系统和生殖系统。与当年内地的思想状况和当年大多数做变性手术的人相比,金星在心理上保持着更为健康的状态。手术的疼痛自然难免,金星咬着牙关,挺过来了。在她的脑海中,一幅术后生活的蓝图已经构成,然而命运再次和金星开了个玩笑——
主持人:但是你当时做完以后有一阵,医生说你的腿不行了,跳不了舞了?
金星:(医生说)什么腿不行了,我腿残废了,我可以申报二级残废的。
主持人:现在还是吗?
金星:我现在左腿照右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只有70%。
主持人:当时是怎么回事,神经被破坏了?
金星:不是,跟我的变性手术一点关系没有,是当时在手术过程当中,16个小时,是因为医疗事故。护士们没有照顾到,是医疗事故,那个左腿的托架托在膝盖窝那个托架,滑落了,滑到我小腿上了,我小腿的全部肌肉痉挛,从小腿以下到脚之间的神经全部坏死。
主持人:那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呢?
金星:我比江姐厉害多了,我腿上插的所有的针通上电,每天得电击。我坐轮椅坐了两个月,拄双拐拄了一个月,从双拐又变成单拐,最后,医生当时诊断说我好了也是个瘸子,跳舞想都别想了。当时我相信不会的,当时我在医院里头,我就跟我自己讲,我觉得好事多磨,我真是向老天爷要了这么大一份要求,我觉得老天爷可能再往下摁了一把。如果再能站起来,那我是真正的强人也好,我真是有能力的女人也好,我觉得真是……
主持人:但是你有没有觉得我可能就跳不了舞,这一辈子就跳不了舞?
金星:我不相信,真的。我当时就不相信,医生就在隔壁开诊断会,我得呼天喊地的,我的美国朋友从美国过来专门给我打官司,准备起诉,讨回一千万的赔偿。
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是不重要的,我当时躺在床上,一个星期以后,我突然看到我的左腿,左腿微微地那么动了一下,我赶紧打电话说撤诉,我说没问题,我这腿能恢复过来。要恢复过来可能吃很多苦,所以我就开始每天拖着身体,带着伤口到医院扎针灸。他们医生过来,通上电,完了以后又板,完了以后练,最后出院三个月以后,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可以算是个奇迹了,医生都不敢相信。
但是站在舞台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舞蹈演员知道,我这个腿还没有恢复好,因为左腿的温度是冰凉的,右腿是正常的,所以我把我的舞蹈动作全放在右腿上了,观众是看不出来了,但我自己知道。
主持人:那时候你从来没有绝望过?你想,天啊,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吃了那么多苦,就有可能跳不了舞。你从来没有这种怀疑?
金星:我没这么想过。当时我只是对自己说,你要求的东西太大了,所以你付出的还不够,把这个苦战胜过来,你这个要求的东西和你才是成正比的。
我是这么自己跟我自己说的,所以我觉得承受它,我觉得老天爷往下又摁了我一下,我觉得好在还比较照顾我,坏的是我肌肉和神经的东西,因为我毕竟是搞舞蹈的,从小(跳),我知道怎么恢复它,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因为任何一个手术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的,所以在我的性转换手术上,我是非常成功,没有任何什么遗留症,但是留下一个东西是在腿上给你留个记号,你做了一件特别与众不同的事情,看能不能承受住它,所以真是对我的挑战。
我当时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我第一天在保利大厦谢幕的时候,我掉下眼泪的时候,我觉得很多同学老师们都掉眼泪,因为他们看到三个月以前,金星差不多残废了,没想到我能跳舞,所以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我觉得人别跟别人比,战胜自己就行了。
金星的确是命运的宠儿,不过,上帝似乎只帮助那些乐于自我努力的人。金星不但没有变成残废,而且再次在她钟爱的舞台上赢得了掌声——这就是1996年初,金星在出院后第3个月便拖着没有温度的左腿所演出的《红与黑》专场。这是内地第一次公演现代舞专场,一时座无虚席,但很多观众不是来看金星的舞蹈,而是来看金星变成了怎样的女人。然而,演出结束时,金星技艺精湛的舞蹈已征服了他们。